阿里云的守位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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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阿里巴巴集團(下文簡稱為“阿里”)財報披露,鑒于多方面不確定性因素,不再推進云智能集團的完全分拆。
這距張勇在阿里集團財報電話會議上宣稱,將在未來12個月將阿里云智能集團從阿里集團完全分拆并完成上市,剛剛過去了半年。在這期間,阿里宣布開啟1+6+N組織變革,阿里云開始作為業務集團獨立經營。
不過阿里財報也披露,阿里將堅決加大對阿里云的持續戰略投入,確保阿里云專注于“AI+云計算”發展戰略,打造AI時代技術領先的云計算服務。【點擊閱讀→】
作為中國云計算市場的領跑者,阿里云無論是在市場規模、行業地位,還是商業化能力方面,都曾具有絕對的領先優勢。
據IDC數據,截至2023年上半年,阿里云在中國公有云IaaS市場中排名第一,市場份額達29.9%,遠超過華為云的13.2%和天翼云的12.2%;在PaaS領域,阿里云亦憑借27.9%的份額占比領跑市場。IaaS、PaaS、SaaS是云計算的三種主要類型,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遷移到云中,它們都在普及。在今年10月召開的2023云棲大會上,新任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主席蔡崇信表示,目前中國80%的科技企業和超過一半的大模型公司都跑在阿里云上。
10月31日,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主席蔡崇信在2023云棲大會上致辭
但阿里云并非穩坐釣魚臺。一方面,隨著騰訊云、華為云等友商持續追趕,以及三大運營商的云計算業務快速崛起,阿里云市場份額正在被不斷擠壓;另一方面,隨著中國互聯網行業流量見頂和IaaS市場逐步飽和,近幾年阿里云的收入增速不斷放緩:從2018財年的101%大幅下降至2023財年的3.53%,其中2023財年Q4甚至出現了負增長。
為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保持領先地位,今年4月阿里云宣布對云相關產品進行大幅降價,打響了國內云服務價格戰的第一槍;與此同時,阿里云也緊抓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時代下云計算的全新機遇,積極布局AI賽道。
隨著人工智能引領大模型熱潮爆發,當下云計算市場的游戲規則或將被改寫,競爭格局或將被重新定義,阿里云能否在這場全新的競技賽中找回成長性,重塑競爭力?
今年10月31日,一年一度的云棲大會在杭州云棲小鎮召開,阿里多位老將匯聚現場,其中,被業界譽為“阿里云之父”的王堅尤為引人關注。
王堅是阿里云的首任掌門人,其于2008年加入阿里集團并擔任首席架構師一職。彼時阿里集團正面臨著數據存儲和處理方面的挑戰,而國外云計算技術剛剛興起,為了解決阿里內部技術問題,王堅向馬云提議自主研發云計算平臺,得到了后者的積極響應和支持,次年阿里云應運而生。
中國工程院院士、之江實驗室主任、阿里云創始人王堅博士在2023年10月31日云棲大會上發言
2009年~2013年,在集團內外部的質疑嘲諷聲中,在馬云“每年投10個億”的力挺下,王堅最終率領技術團隊,實現了從0到1的技術突破,成功研發出了云計算操作系統“飛天”和大規模式數據計算系統“云梯”,為阿里云在國內云計算領域中的領先地位奠定了基礎。
在打造出中國唯一自研云操作系統,洗刷了“騙子”罵名后,王堅毅然辭去了阿里云總裁職位,退出業務一線。此后十年間,阿里云在胡曉明、張建鋒等繼任者的帶領下,走到了全球前三、亞太第一的巔峰之位。
如今阿里云依舊傲立在中國云計算市場第一的寶座上,但不可忽視的是,近年來阿里云在發展過程中,正面臨著諸多挑戰和壓力。
首先是在經營層面。盡管阿里云是國內唯一實現盈利的云服務廠商,但近年來其云業務收入增長速度明顯下滑。財務數據顯示,2018~2023財年,阿里云業務分部收入增速由101%下降至3.53%,2023財年Q4甚至出現負增長(對應時間為2023年1月1日-3月31日),同比增速為-2.05%,連續第6個季度收入增速下滑。
2018~2023財年阿里云收入及增速變化
其次,阿里云市場份額不斷遭蠶食。由于行業競爭加劇,從2022年下半年,阿里云在IaaS+PaaS的市場份額,從上年同期的36.7%下降至31.9%(據IDC報告)。從收入體量看,若抵消跨分部交易的影響,2023年上半年阿里云收入已經被天翼云反超,前者營收為437億元,后者營收為459億元。
資料來源:IDC,浙商證券研究所
阿里云在產品和服務方面也暴露出一些弊端。2022年12月底,阿里云位于香港的機房出現重大故障,導致澳門多個基礎設施營運網站、外賣平臺無法正常使用,甚至連加密貨幣交易所如OKX(歐易)的交易服務也受到嚴重影響;今年以來,阿里云盤屢次出現系統故障問題,引發了用戶對阿里云服務穩定性和可靠性的質疑。
此外,近期公司在組織管理方面的動蕩也令人擔憂。最近一年內,阿里云已歷經兩次換帥:去年年底,時任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主席兼CEO張勇接替張建峰成為阿里云總裁,9個月后,張勇卸任,阿里云交由吳泳銘掌舵,后者為阿里巴巴集團創始人之一,曾擔任過B2B、淘寶、支付寶等多個重要業務的首席技術官。
在當下這個關鍵節點,王堅再次以阿里云創始人的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其背后釋放的信息值得推敲——隨著AI大模型的快速發展,云計算行業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變革,阿里云急需找到新的技術方向和戰略規劃,以保持自身的競爭優勢。
今年4月26日,在2023阿里云合作伙伴大會上,阿里云宣布啟動史上最大規模降價,核心產品價格全線下調15%~50%,存儲產品最高降幅達50%。浦銀國際認為,“此次降價有助于阿里云向非互聯網行業客戶進一步滲透。”
從營收角度看,阿里云此次降價促銷效果確實顯著。今年8月10日,阿里發布的2024財年第一季度財報顯示,截至2023年6月30日止季度,阿里云智能集團實現總收入251.23億元,同比增長4%,結束了過去連續6個季度增速下滑的頹勢。
財報同時指出,從產品角度來看,阿里云收入的同比增長(不包括來自阿里巴巴并入業務的收入)是由存儲、網絡、人工智能(AI)計算相關產品的增長所帶動的,但部分增長被內容分發網絡需求同比恢復常態化所抵銷;從客戶角度來看,其增長是由金融服務、教育、電力和汽車行業收入所驅動的,但部分增長被阿里云主動管理項目式云服務收入的舉措所抵銷。
值得一提的是,阿里云此次降價已引發新一輪云計算行業價格戰:5月16日起,騰訊云和移動云相繼宣布對旗下多款核心產品進行降價,其中,騰訊云降價幅度最高達40%,移動云最高降幅達60%。
圖源:浙商證券研究所
近乎血腥的價格戰背后,折射出云計算巨頭們的焦慮:2022年騰訊云在公有云IaaS市場中被華為云和天翼云相繼反超,排名從原本的第二跌至第四;移動云雖增長迅猛,但三大運營商激戰正酣,其市場地位尚未穩固;作為國內云市場老大的阿里云,其痛點更多來源于客戶端的頻頻失利。
阿里云早期的客戶主要以電商、零售行業等互聯網客戶為主,隨著互聯網市場的飽和,以及近幾年地緣政治、宏觀經濟和疫情等相關因素影響,互聯網企業對云服務的需求明顯下滑。此外,2021年字節跳動決定停用阿里云服務,對阿里云的營收造成進一步沖擊。
在2022年三季度財報中,阿里云來自互聯網客戶的收入同比下降了18%,阿里在財報中解釋,主要來自一位頭部互聯網客戶因非產品相關要求,逐漸停止于其國際業務使用阿里云的海外云服務,以及在線教育客戶的收入減少,及中國互聯網行業其他客戶的需求減少所致。
除了在互聯網用戶一端遭遇瓶頸,阿里云在政企市場的開拓也并不順利。
2021年,時任阿里云智能總裁張建鋒宣布阿里云“全面殺入政企市場”,為此,公司創立了18個行業部門,劃分了16個地區戰區,并于次年挖來了曾負責華為政企業務的蔡英華,出任阿里云全球銷售總裁。
蔡英華,原華為企業業務中國區總裁2022年3月出任阿里云全球銷售總裁
張建鋒,阿里云智能總裁
但出師不利,2021年5月,阿里云被中國移動擊敗,落標浙江省醫療保障局上億的項目;同年年底,阿里云因未及時披露安全漏洞被工信部暫停合作6個月。
事實上,政企市場業務是阿里云并不擅長的領域。在此板塊其競爭力弱于華為云和新興的運營商。據國金證券研報數據,2021年8月至2022年8月,全國1億元以上政企數字化大單中國電信獲取104個,中國移動與中國聯通分別取得68個與34個,阿里云只有9個。此外,據IDC發布的《中國政務云市場份額,2022年》報告中顯示,阿里云在政務公有云市場位居第三位,落后于中國電信、華為,在政務專屬云市場,阿里云的排名更加靠后。蔡英華的加入并沒有幫到阿里云。阿里云逐步丟掉了長期積累的技術和可靠性優勢。
不過很多分析人士認為,阿里云在政企市場的失利,與其銷售邏輯和外資背景有關。過往阿里云的銷售策略過于強調互聯網思維和短期業績,導致其忽視了政企客戶對安全、穩定、長期合作等方面的需求;阿里的外資背景,也會令部分政企客戶對其數據安全性及可靠性產生疑慮。
值得期待的是,在之前公布的獨立拆分計劃中,張勇公開宣布,阿里云將引入外部戰略投資者,業界普遍猜測,這其中或包括國資與運營商。若能成功與國有背景牽手,或將重塑阿里云在政企市場的競爭力。
對于云計算各大玩家來說,政企市場的爭奪固然重要,但眼下生成式AI及大模型帶來的云計算浪潮,或才是影響云計算產業格局的關鍵所在。
據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發布的《云計算白皮書(2023 年)》顯示,我國云計算市場仍處于快速發展期,年復合增長率超40%。2022年,全球云計算市場規模約為3.5萬億元人民幣,增速達到19%,預計在大模型、算力等需求刺激下,市場仍將保持穩定增長,到2026年全球云計算市場將突破約十萬億元。

王堅在云棲大會上
王堅在云棲大會上強調,人工智能和云計算的結合,帶來云計算的第三次浪潮,它不會在一年、兩年完成,它可能會給我們十年、幾十年的時間,讓足夠多的創新,在云計算時代能夠發明出來。
面對云計算市場廣闊的藍海,各大云廠商皆摩拳擦掌。如果說運營商憑借強大的網絡資源和客戶關系優勢在政企市場的爭奪中占據上風,那么,在AIGC時代,對云計算技術和開發能力的強烈要求或將成為互聯網云廠商區別于運營商的核心壁壘。就拿阿里云來說,在底層算力層面,作為國內最早布局云計算的服務商,阿里云已構筑“IaaS+PaaS+MaaS”的全棧自研云計算技術體系,成功研發出計算引擎飛天系統、CPU 倚天710、磐久服務器、智能計算靈駿等軟硬件產品。根據Gartner 機構評分,2021年阿里云IaaS+PaaS 綜合能力位列世界第三。
在大模型領域,阿里云具備豐富的數據儲備和能力積累。2021年阿里先后發布了國內首個超百億參數的多模態大模型M6及被稱為“中文版GPT-3”的語言大模型PLUG,此后還訓練實現了全球首個10萬億參數AI模型;2023年4月11日,阿里云推出了自研大模型“通義千問”,10月底升級為千億級別參數的2.0 版本,同時發布基于通義大模型訓練的通義聽悟、星塵、靈碼等8大行業模型,適用于不同的垂類場景。
值得一提的是,阿里云自研大模型走的是開源路線,意味著開發者可以免費參與阿里云模型的技術迭代。為了進一步培育大模型開源生態,2022年阿里云牽頭建設國內首個AI開源社區魔搭ModelScope,在魔搭平臺上,所有模型開發者、生產者都可上傳模型,驗證模型的技術能力,探索模型的應用場景和商業化模式。據悉,上線一年,魔搭已成為中國規模最大、開發者最活躍的AI社區,目前聚集了2300多款AI模型,吸引了280萬名AI開發者,AI模型下載量突破1億。
當然,這場由AI時代引領的萬億蛋糕爭奪戰,并非只有阿里云一個參與者,其他互聯網云廠商及運營商也在搶灘這一市場。
今年3月,百度推出大語言模型“文心一言”,這是國內最早對標ChatGPT的大模型產品,目前已迭代到4.0版本;7月,華為正式發布盤古大模型3.0,不同于ChatGPT等通用人工智能大模型,盤古大模型是一個面向垂直行業的大模型系列,已應用到金融、制造、煤礦等多個領域;9月,騰訊的混元大模型正式對外亮相,并宣布通過騰訊云對外開放,目前該大模型已在文化溝通、生產提效、科技普惠多個領域實現落地。
與互聯網云廠商瞄準通用大模型相比,三大運營商的大模型更多是為了反哺自身業務。如中國聯通發布的“鴻湖圖文大模型”,是首個面向運營商增值業務的AI大模型,可實現文生圖、視頻剪輯、以圖生圖等多項功能;中國電信發布的大模型“TeleChat”,主要用于賦能數據中臺、智能客服和智慧政務;中國移動則聚焦政務、客服領域,推出了九天·海算政務大模型和九天·客服大模型。
云計算的下半場,正迎來全新的征程。在這個發展和變化都異常迅速的競技場上,格局尚未定型,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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