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賣250萬微信號獲利8000萬元 揭秘數據泄露背后的灰色鏈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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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派財經
文|王得政 編|派公子
倒賣微信號250萬個,非法獲利8000萬元。這是最近央視曝光的一起盜取用戶信息的“豐厚”獲利。涉案團伙成員有9人,其中有5人是某通訊運營商公司的內部員工。
派財經調查發現,這個背后是一條販賣電信運營商數據的產業鏈。
“他們慣用DPI技術采集數據。”DPI是一種通過運營商端口實現數據采集、歸納、篩選并轉化成精準獲客數據的技術手段。而該技術是從運營商流量出口做數據采集,知情人士高卓(化名)表示,“在這基礎上,他們完全可以知道用戶詳細的數據”。
這些數據有的流向電銷產品;有的流向超利貸、借條等金融產品;甚至還有的流向電信詐騙團伙……
這些泄露的數據在黑產鏈條上只有兩種命運:要么第一次被販賣,要么被無數次販賣。
01倒賣數據的江湖
“買料的。”對完暗號,4月23日,派財經順利加入一個微信群。這是一個買賣數據的微信群,群成員有490人,其中包含了大量貸款機構和貸款超市的玩家。
這里“料”主要指用戶數據,維度包括這些人的姓名、身份證、銀行卡、借款金額等隱私。
知情人士劉欣然(化名)告訴派財經:“買料市場的黑話非常多,不懂這些黑話根本無法買料。”譬如,“水果”是指同業用戶,如果是在貸款領域,它就是已經放過款的用戶;博彩領域就是充過值的用戶。
這是存在于虛擬空間的一個倒賣數據江湖。
“出各種一手水果,客戶信息齊全,一條對不上全賠”“出QP(指棋牌)、BC(指博彩)。”進群不久,派財經就被賣料廣告刷屏。
派財經以買家的身份向一位經常在群里發賣料廣告的群成員詢價,他介紹,出售多家消費金融產品的用戶數據,“數據實時價格1.5元/條,隔天0.7元/條,量大價格可談。”他提供了20條一家知名消金機構的用戶數據。為了核實數據真實性,派財經隨機撥通了其中一位用戶的電話,確認是該消金機構用戶。
這些數據泄露的源頭在哪?
一位業界人士告訴派財經,正規平臺很少通過交易數據獲利,“監管成本太高了,更多數據泄露來自員工或合作方等層面,比如,短信、催收等。”多位從業者告訴派財經,很多用戶數據是從短信渠道泄露,“這些短信渠道商可能還會有合作方,也有泄露數據的嫌疑”。
另外,用戶自己也可能是泄露源頭。比如,一些老賴投奔反催收聯盟后,會主動將自己數據上交。所以,數據到底是從哪個層面泄露追查難度極大。
02 虛虛實實的數據
除了網貸數據在黑市交易,電商數據也在其中明碼標價。
(圖說:賣料微信群的截圖)
一位賣料商稱他手上有一些寶媽料,0.5元/條,量大就可以降到0.3元/條,“京東、淘寶都有,每條包含姓名、電話、購買產品、價格、地址等維度”。
(圖說:賣料商提供的電商數據)
然而,派財經根據其提供的數據隨機撥通了四位用戶電話,發現姓名、電話以及地址都是真實的,但購物記錄都對不上。
“這有可能是他們拿別的數據做的假購物數據,這種定向(寶媽)數據更值錢。”高卓表示,掛羊頭賣狗肉在這個行業太常見了。
盡管黑市數據有虛有實,但絲毫不影響到地下數據交易市場的“繁榮”,市面上充斥著大量這樣數據交易的微信群、QQ群。
除此之外,地下數據交易還有一個重要的據點——論壇。在論壇中還聚集著大量黑客,他們將數據打包、明碼標價、發帖攬客,其中包含著國內外大量用戶隱私數據。
一個賬戶在交易網站論壇表示,“我正在銷售來自中國貸款領域的數據庫,用戶總數超過5000萬條記錄,每天更新和提供實時貸款記錄。”
需要注意的是,地下市場交易的很多數據都不是一手數據。
劉欣然坦言,這些數據或許被二次、三次……無數次被轉手,比如,有些過去的P2P、現金貸的用戶數據仍在被反復清洗。
用戶數據一旦進入數據買賣的江湖,只有兩種命運:要么第一次被販賣,要么被無數次販賣。
公開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數據泄露的記錄達到310億條,超過了過去15年的總和。
這些數據可能流向母嬰類電銷產品;也可能流向超利貸、借條等金融產品;甚至流還有向電信詐騙團伙。
4月初,何溫(化名)通過借款app 申請了一筆借款。可是,這筆貸款并未成功,他卻接到來自顯示為香港地區的電話。“那邊可以準確說出我姓名及貸款需求”,何溫表示,他們說我資質不好,要求我往賬戶里充值5000元。何溫是一位行業資深從業者,他一眼便看出這是詐騙。
于是,他反復追問電話另一邊,如何得知他有貸款需求,“當時我只在這個APP上申請了貸款,很奇怪,他們是怎么知道的”。
另一位詐騙受害人告訴派財經,對方可以準確說出他曾在淘寶購買過多芬洗發水,“因此,我被騙走了4萬多元”。
03為攫取數據不擇手段
數據泄露之所以如此猖獗,黑客組織在其中“功不可沒”。
曾就職阿里的數據安全專家凱撒(化名)表示,黑客慣用盜數據手段是拖庫與撞庫,其中,最為常見的是拖庫。“拖庫需要黑客掃描網頁、服務器等找漏洞,然后通過這些漏洞建立一個webshell(黑客經常使用的一種惡意腳本),從而獲取到服務器系統權限,然后導出數據就可以了。”
其實,這些都只是技術層面的操作。為了盜取數據,黑產數據玩家還會采取臥底公司、策反員工等各種手段,堪比“諜戰片”。
一位網友在脈脈上表示,“有黑產應聘數據工程師,先找機會后臺拖庫,搞了好幾家公司。”凱撒透露,曾有辦案人員告訴他,這是最簡單的方式,“有一黑產團伙直接應聘公司去拿數據”。
“為了防止這樣的事件發生,一些公司專門建立了自己黑灰產名單,入職背景調查時發現,應聘者有黑灰產背景,就直接pass了。”凱撒透露。
實際上,“很多淘寶用戶的數據是從商戶層面泄露的,它們數據安全意識和技術都很薄弱。”一位知情人士透露。
對小公司而言,黑客攻擊防不勝防。一方面,線上崗位權限控制不到位;另一方面,防黑客攻擊能力弱,終端沒做防數據泄露,凱撒直言,“黑客有上百種方式可以把數據偷出去”。
盜數據販賣的風險成本低,收益卻是極大。按現在數據商的價格計算,每條0.7元—1.5元計算,1萬條數據能賺7000元-15000元。多位從業者告訴派財經,“這些數據可以反復賣,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
在暴利驅使下,也有企業內部員工監守自盜。一家貸款超市的員工曾告訴派財經,他就往外導手數據,“一個就能賺一元錢”。
然而,與此相對的是,數據泄露的防守方卻陷入重重困局。
04數據安全意識薄弱
在很多數據安全從業者看來,數據泄露事件頻發的核心原因是企業數據安全意識薄弱。
“很多公司的數據安全還是處在行政法規推動階段。”一位數據研發安全總監說:“各行業對數據安全的投資跟前幾年沒什么變化,還是偏保守,預算有限。”
甚至,有些公司會將數據大門鑰匙“主動”交給黑客。凱撒告訴派財經,他曾發現過一些公司將含有系統賬密的代碼、或者內部數據泄露的開源的代碼倉庫上,如github或者gitee等。
“很多小公司沒有自建代碼倉庫,開發人員會把代碼放到這種開源網站上。”凱撒表示,然而,這些開發者在存放代碼托管平臺時,卻忘了設置必要的權限。也就是說,該公司管理員的賬號密碼、API連接方式和密鑰等敏感信息能被任何人看見。這意味著,黑客在上面挖到這些數據,就可以輕松入侵公司后臺。
當然,數據泄露還有客觀原因。
一是,業務發展快,數據安全技術跟不上。
“對比小公司,傳統大企、互聯網平臺算做得比較好的。”凱撒直言,阿里、美團、騰訊等大廠都是有自己的數據安全團隊,以及研發數據安全產品的能力。
盡管如此,這張安全網難免有漏洞。一位從業者坦言,“現在,基礎安全做了好幾十年,每年護網,但仍有企業被打穿,業務發展太快了。”
數據安全是建立在IT基礎建設上,凱撒表示,很多公司IT能力弱,它們的安全能力肯定也弱。因為,相比技術安全,數據安全要求更加深入業務。
多位從業者表示,整個行業的現狀是,很多公司技術安全都做不好,更加不用說數據安全。”
二是,缺乏數據安全核心人才。
凱撒透露,他這邊2-3個空位,招了好幾個月,都沒面到合適人選。“做數據安全的需要在數據安全技術、落地經驗、規范解讀或者安全事件分析中有專長。”
小公司同樣招不到人才,他們本身就沒有多余的錢去做數據安全。凱撒直言,“但是,預算、人才、基礎建設是數據安全必不可少的三要素。”
進入數字經濟時代,數據開采和數據安全已經成為各方不可回避的問題。
奇安信集團董事長齊向東在“第四屆數字中國建設峰會”中提及,“‘數據富礦’的開采,網絡空間是土壤,數字技術是工具,這個過程危機四伏,稍不留神就會導致嚴重的安全事故。”
“目前,我們在個人隱私保護方面非常缺失。監管也正在由保護金融消費者的財產權,向保護金融消費者隱私權和其他的信息權過渡。”社科院金融所副所長胡濱在首屆“金融科技指數論壇”中指出。
而金融科技專家蘇筱芮也表示,個人信息保護法草案、數據安全法草案將迎二審,表明國內信息保護、數據安全相關的法律法規完善的進度持續提速,從修改內容來看,有助于金融行業個人信息保護建立基本框架,便于金融機構按照要求搭建起信息保護的“防火墻”,切實維護金融消費者的合法權益。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未來,以保護數據泄露為主軸的變革,將在曲折中不斷前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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